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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避寒

编辑|避寒

《——【·前言·】——》

五个护士姐妹踏进野人山，只有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，这是刘桂英记忆中最痛的事实。

那是年，中国远征军败退缅甸，三万多人进山，两万多人再没出来，其中包括那四个和她一起救死扶伤的女孩。

出征缅甸

刘桂英第一次听到远征军这个词时，正在湘雅医院做护士。

年，她岁，抗战爆发那年，她报名参军，理由很简单：国家需要护士。

她被编入国民革命军第五军新二十二师野战医院，从此，这个湖南长沙的女孩开始了八年军旅生涯。

年3月日，远征军开进缅甸。

刘桂英坐在卡车上，看着头顶的美国战机，地面上，坦克、大炮、弹药车排成钢铁长龙，马达轰鸣声震天，沿途老百姓敲锣打鼓，献花献酒。

她们护士班五个姐妹坐在一起，大家都很兴奋。

&#;枪，在我们肩上，血，在我们胸膛，到缅甸去吧，走上国际战场！&#;

这首《中国远征军战歌》，刘桂英唱了一路，她至今还会哼。

车队越过中缅边境，远征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缅甸，空中有美军掩护，地面有英军配合，大家都觉得，这次肯定能打赢。

护士班负责救治伤员，五个女孩分工明确，刘桂英主要负责包扎止血，其他四个姐妹，有的负责药品，有的负责转运。

同古保卫战打响了。

刘桂英第一次见到大批伤员，血流满地，呻吟声不断，她咬着牙给伤员包扎，双手沾满鲜血，她没有退缩。

&#;这就是战争。&#;她对自己说。

仁安羌大捷的消息传来，大家都很高兴，远征军救出了被围的英军，打得日军落花流水，护士班的姐妹们更加卖力地工作。

&#;我们一定能打回老家去。&#;一个姐妹这样说。

大家都相信这句话。

战报一个接一个传来，远征军在各个战场都有斩获，医院里虽然忙碌，气氛却很乐观，护士班的五个女孩经常在休息时聊天。

她们谈论战后的生活，有人想回家结婚，有人想继续当护士，有人想去上大学。

没人想到，几个月后，她们会在野人山里生死相搏。

战局逆转

年4月底，一切都变了。

日军占领腊戍，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，腊戍是滇缅公路的咽喉，失守意味着远征军后路被断。

&#;我们被包围了。&#;有人这样说。

刘桂英感到恐慌，她问上级下一步怎么办，回答是：准备撤退。

5月1日，日军进占曼德勒。

撤退令正式下达，杜聿明副司令长官召集各部队长官开会，结果是：向野人山方向撤退，绕道回国。

刘桂英不知道野人山是什么地方，她问了其他人，也没人知道。

&#;应该是个山区吧。&#;有人猜测。

&#;山里有野果，还有野味。&#;另一个人说。

大家都这么想，野人山听起来像个天然屏障，进了山，日本人就追不上了。

5月日，撤退开始。

所有重装备必须销毁，刘桂英看着战士们往大炮上浇汽油，火焰蹿得老高，爆炸声一阵接一阵。

她心里很难受，这些武器跟了远征军这么久，现在要亲手毁掉。

医疗器材也要减重，只能带最基本的药品和绷带，其他的都留在原地。

护士班五姐妹收拾行李，每人只能带一个背包，里面装着换洗衣服、药品和少量干粮。

&#;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国了。&#;她们相互鼓励。

队伍开始行军，三万多人的大军，拉成几公里长的队伍，步兵在前，辅助部队在后，护士班跟着医院部队走。

路越来越难走，原来的公路变成了山间小径，卡车开不了，只能步行。

刘桂英背着背包，跟着大部队前进，开始几天还好，路虽然不好走，还能看到路。

第一次看到野人山，是在一个山坡上，远远望去，那是一片看不到边的绿色，树木密得透不过风。高高低低的山峰连绵不绝。

&#;好大的森林。&#;有人感叹。

&#;里面肯定很凉快。&#;另一个人说。

当时大家还很乐观。

死亡之路

进山第三天，刘桂英知道自己想错了，这里不是什么天然屏障，这是地狱。

森林密得让人窒息，巨大的树木遮天蔽日，白天跟晚上一样黑，空气又闷又热，透不过气。

脚下是千年积累的腐叶，踩上去松松软软，随时可能陷进去，到处散发着霉烂的臭味。

工兵在前面开路，用砍刀砍断藤条，清理灌木，进度很慢。每前进一米都要费很大力气。

第五天，雨季来了，雨下得像石头一样砸在身上，雨衣都挡不住，很快地上积成水洼，山洪开始爆发。

刘桂英看着一个班的战士被山洪冲走，水来得太快，根本来不及救援，十几个人眨眼间就消失了。

队伍开始散乱，原来的建制保持不住了，大家只能自己找路前进。

蚂蟥出现了，这些嗜血的东西昂着头趴在树叶上，人一经过，它们就滑落到身上吸血。

刘桂英每天都能从身上抓到一大把蚂蟥，有些小蚂蟥钻进衣服缝隙，直接钻到皮肤里，等发现的时候，已经吸得又粗又大。

比蚂蟥更可怕的是蚊子。

野人山的蚊子大得出奇，被咬的地方奇痒无比，护士班里有个叫何珊的女孩，白净漂亮，一天早上醒来，脸上全是大红包，她数了数，有多个。

何珊痒得受不了，用手拼命抓脸，结果把脸抓得鲜血淋漓。

食物很快吃完了，大家开始找野果充饥，刘桂英试着吃了一把草，舌头发麻就吐掉，不麻就咽下去。

有个姐妹误食了毒果子，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，护士班的人轮流照顾她，三天后，她死了。

这是护士班失去的第一个姐妹。

毒蛇咬死了第二个。

那天，大家在找食物，一个叫笑春的女孩被竹叶青咬了，毒性很强，很快就昏迷了。

刘桂英用土方法救治，割开伤口，用嘴吸毒血，毒没有发作，笑春却一直觉得胸闷难受，走了两天，笑春倒下了，再也没起来。

第三个姐妹是被蚂蚁咬死的。

她生病发烧，走不动路，靠在树边休息，夜里，蚂蚁从四面八方围过来，早上发现她的时候，已经变成白骨。

第四个姐妹消失在山洪里。

那天雨特别大，山洪&#;轰隆隆&#;冲下来，她在前面走，刘桂英在后面跟着，一转眼，人就不见了，刘桂英沿着河边找了三天，什么也没找到。

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。

周围都是白骨，战友们的尸体遍地都是，有些尸体上爬满了虫子，腐烂的臭味熏得人想吐。

刘桂英沿着这些白骨前进，她知道，这是回家的路标，她开始自言自语，跟死去的姐妹说话，跟路边的白骨说话。

&#;我要活着回去。&#;她一遍遍地说，身体越来越虚弱，双腿浮肿，眼神模糊，皮肤到处溃烂。

她吃树皮，吃草根，吃能找到的一切东西。

一个月过去了，刘桂英还在走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只知道往北走，往祖国的方向走。

绝处逢生

美国飞机发现了她。

那天中午，刘桂英听到飞机的声音，她拼命挥手，大声喊叫。

飞机在她头顶盘旋了几圈，投下了一个包裹，里面有罐头、药品和一张纸条。

纸条上写着：坚持住，救援队马上到。

三天后，救援队找到了她，刘桂英已经走不动了，全身都是脓疮，密密麻麻的虱子爬在身上，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。

救援队的美国大兵抱起她，送到了临时医疗站，医生说，再晚一天，她就活不了了。

年8月底，刘桂英到达印度小镇列多。

她成了极少数走出野人山的幸存者，更重要的是，她是唯一活着走出来的女兵。

新师师长廖耀湘专门来看她，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，看到刘桂英时眼圈都红了，他郑重地向她敬了一个军礼。

&#;你是真正的英雄。&#;廖耀湘说。

朗姆茄基地里，刘桂英成了唯一的中国女兵，大家都很照顾她，著名画家叶浅予专程从重庆赶来，为她画了一幅肖像。

&#;这要拿到重庆去展览。&#;叶浅予说。

几个月后，刘桂英在基地里结婚了，新郎是一个远征军军官，也是野人山的幸存者。

年，她生下了女儿。

她说，在异国他乡结婚生子，完成了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事情，那段时光，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。

战后统计显示：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，出动人，伤亡人，绝大部分伤亡发生在野人山撤退途中。

个女兵进入野人山，只有5个走了出来，刘桂英是最后一个。

野人山吞噬了两万多条生命。这些尸骨至今还埋在那片丛林里，包括护士班的四个姐妹。

刘桂英活到了岁，她经常说起那四个女孩，她记得她们每个人的名字，记得她们的音容笑貌。

&#;我是替她们活着。&#;刘桂英说。

这是她的使命，也是她的痛苦。

年，刘桂英获得抗日战争胜利周年纪念奖章，那年她岁。

颁奖那天，她又想起了护士班的姐妹们，想起了野人山里的生死与共。

&#;如果她们还活着，该多好。&#;她流着泪说。

野人山的故事，就这样结束了，结束在一个老人的眼泪里，结束在对逝去战友的无尽思念中。

历史不会忘记她们，那些为国捐躯的女兵，那些埋骨异乡的英魂，都值得永远铭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