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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红河前线当“编外摄影员”

孙景一

年底，我高中毕业，我还不满岁，从“芒果之乡”云南省景谷县入伍，来到河口前线的云南省军区边防第团（代号部队）服役。在团直属队新兵连集训完成后，分配到团司令部军务股，任首批“编外摄影员”。军务股股长唐孝宏，参谋有罗兴义、卞明华，保密员朱空军，打字员李永建、曾凡良、郤忠生。和我一起做“编外摄影员”的还有老兵高友。

年4月，我团从参战班师回国后的驻地屏边县前推至河口边境一线固守防御。各驻兵点人员流动控制严格，交通又极为不便，特别是还处于战时状态的河口县，县城暴露在越军火力之下，县城居民的正常生活秩序都还没有恢复，战士退伍的证件照都找不到地方拍照。“编外摄影员”的设置，就是为了解决基层官兵照相难的问题。在支仲伦副参谋长宿舍对门的简易竹棚油毛毡房里，从建暗房，到上昆明购胶卷、相纸、显影粉、定影粉、烤片机、裁纸刀等，一切筹建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，很快就用从越南缴获的一台不知名的堪用相机开张了！当时每照一张照片只收取成本费元。

从红河边的坝洒到四连山，从蚂蝗堡到芹菜塘，从马多依到龙堡，从大南溪到槟榔寨，所有连队、哨所都留下了我们“编外摄影员”的足迹。回来后，一头钻进不透风不透光、奇热无比的暗房里，冲胶卷、洗相片，以及清洗、烤干、裁剪、分装，一气呵成。接着，新一轮的循环又开始了。日复一日一年半，直到年8月，我考入昆明陆军学院后勤训练大队学习，从河口到贵州遵义，离开边防第团，走完我年军旅生涯的第一步。

云南省军区边防第团是一支战功卓著的年轻部队。年底在屏边县组建，年2月就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作战，涌现出了以“董存瑞式的战斗英雄”李成文烈士为代表的大批英雄模范人物。全团守卫的中越边境线从五道河至大南溪，全长公里。我在时，战场态势是我团在边境一线我方一侧重要支撑点上固守阵地、积极防御，没有出现成建制的攻防战斗；但是，反小股越南特工的进攻、渗透、破坏、绑架、暗杀的任务却十分艰巨。因我和高友下连队或是乘坐地方短途客车，或是搭乘部队顺风车，对于车辆不能到达的，均以徒步为主。为此，股里给我俩配发了1支式冲锋枪，3个弹夹发子弹，每次外出，都是必须携带的。

当年的从军生活，用“艰苦”两个字来形容一点不为过。因是新组建驻防的部队，没有现成的营房，全团除了第1营等少数连队住红砖碧瓦的老式营房外，其余都是住临时搭建的简易房，团部住的是地方公路建设时遗留下来的工棚——竹棚油毛毡房。河口是云南“三大火炉”之一，夏天住油毛毡房，完全可以说是“火上浇油”：在屋里，脱个净光，为了遮羞，只留下一条军用裤衩，仍然大汗淋漓，白色毛巾挂在脖上用于擦汗；晚上在床板上只垫一张凉席也是汗流浃背难以入眠；到室外活动，还得军容严整，一会儿衣服全湿，脱下可拧出水来；冲凉后如不及时擦干，皮肤癣就上身，特别在腋下和胯下是皮肤癣的最爱，用卫生队自制的特效癣药水擦，辣疼得跳老高，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。炎热的天气让人食欲全无，看到油腥就反胃，只能用酱油泡小米辣用开水泡饭充饥……这些，就是当年的标配和写照！

那天，我和高友第一次到河口县城，就迫不急待前往对越自卫反击作战遗址，按现在的说法，就是“网红打卡地”的中越大桥，身着军装、爬过围栏，轮流站在我方一侧的大桥桥头上，对着越南那一半断桥照相留影。对面越军只要有一个神枪手，用手枪都可以将我们一枪撂倒一个！

有一次我一个人到洞坪，给在中国境内的越南游击队队员送照片并照完相后，已是下午5点多了，错过了当天最后一趟返回县城的班车，留下住宿有困难，要回县城只有徒步。那几公里的公路大部分是沿着红河边上的国道，完全暴露在对面视线下，一枪撂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。我深知险情，但没能阻止徒步回县城的决心。于是，我摘下军帽，把军上衣反穿，快步踏上了公路，顺着公路内侧的排水沟边行走，心里想着，只要对面枪一响，我就顺势倒进排水沟里去。不伤、不死更好，躺在沟里等待救援！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回到县城！还好，有惊无险！

再一次，我们从第3营营部徒步上驻守一线的芹菜塘第连，正好遇到同行的连队骡马队给连队送给养物资。虽然从引导员处得知驮马不能乘人，出于对军马强烈的好奇心理，离开营部到一处较为平坦的路面时，在纠缠引导员同意后，我迫不及待骑上了一匹较为温顺的战马。心情是那样激动和自豪，相机不断“咔嚓”着……

突然，其中一匹驮马不知何故奔跑起来，惊动其余的马也不断跟跑，我骑的这匹也跑起来，越跑越快。突然的变故让我大失惊色，引导员急得大喊：“拉紧缰绳，两腿夹紧马肚！”我在满脑惊慌中，努力照做着。怎知我一抬头，猛然看见马从一棵大树旁擦边而过，树枝刚好高于马头，我本能地顺势后倒，失去平衡，掉下马背。此时，左脚掌被卡在脚蹬上下不来，我仰面朝天被军马拖着奔跑，心想“完了”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，军马被引导员控制住停了下来，我才得以脱身。起身一检查，只是右手掌和手臂有擦伤，并无大碍，虚惊一场。

还有一次，高友我俩到驻防山腰的第5连，当天拍摄到傍晚，需第二天继续，就在连队住下。连部通信员到团部送材料去了，我被安排在他的空床上过夜，迷糊中听到连队干部在研究战备工作，决定在第二天凌晨全连紧急进入预设阵地进行战备演练。

凌晨5时许，3声清脆的冲锋枪点射在连队营区响起，全连闻声而动，穿衣戴帽、背装携枪、跑步集合的悉悉索索声音紧张而有序地响着。我呢，因为已知这不是真正敌情，是战备演练，没有我的任务，就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不动。

突然，高友跑过来，拿起我放在床边的枪和子弹袋说：“孙景一，越军偷袭啦，赶快起来进入坑道！”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，跟着战斗班直赴阵地。

我也急忙起来穿起衣服鞋帽，抄起一把工兵铲，跑进战壕，爬在单兵工事上。此时，阵地上爆炸声此起彼伏，战士们做着各种战术动作，对面越军阵地上手电光忽明忽暗……

就这样，我被战备了一回。事后，高友嘲笑我：“新兵蛋子，就是警惕性差！”

（图片由作者提供）